感恩与投訴

〈感恩與投訴〉

作者：高銘謙

不要強迫我為到考試不合格而感恩，只要你拍拍我的肩頭讓我哭一場便是了。
不要強迫我為到患了重病而感恩，只要你來把我深深擁抱讓我知道你站在我旁便是了。
不要強迫我為到失戀而感恩，更不要告訴我神會安排更好的另一半，因為每個分手的對方都是值得尊重的，只要你讓我自閉一下便是了。

「凡事謝恩」（帖前五18），原文直譯是「在凡事中感恩」(ἐν παντὶ εὐχαριστεῖτε)，或可以翻譯為「在任何處境中感恩」，經文中「凡事」沒有成為感恩的受語(direct object)，而是說明感恩的處境，因此，經文沒有說要為每件事感恩，而是說在任何處境中保持感恩的心。再者，「感恩」這動詞沒有說為到甚麼感恩，最好的解釋就是一種生活的態度，有感恩生命的人視自己本來一無所有，當人要為到某事感恩前，這人必須以一無所有的前題進行，那些緊張為「凡事」感恩的人被這些「凡事」充斥著，「凡事」佔據了這人的關注，這人便不能視擁有「凡事」為恩典。

「一無所有」的思維是感恩的前題，在順境中如是，在逆境中也如是。約伯說：「難道我們從神手裡得福，不也受禍嗎？」(伯二10) 約伯認定生命中在任何處境，無論是福與禍，都是由神而來，前題是「一無所有」的思維。他也說：「我赤身出於母胎，也必赤身歸回；賞賜的是耶和華，收取的也是耶和華。」(伯一21) 這正正也是一種「一無所有」的思維(赤身)，正正合乎了感恩的前題。當受恩時，我們便感恩，但當受禍時，我們也有另類的感恩嗎？

「感恩」(福)與「投訴」(禍)是一個銀幣的兩面，它們有同樣的本質。「感恩」視自己為一無所有的受恩者，視神為恩典的賜予者，認定生命若果沒有祂，生命便沒有意義；「投訴」視自己為一無所有的受苦者，視神為審判冤情的仲裁者，認定苦難處境中沒有祂，自己便申訴無門。「感恩」與「投訴」都沒有放棄以神來定義自己，前者的神觀是賜恩者，後者的神觀卻是隱藏者。

因此，「在任何處境感恩」這句與「在苦難中投訴質問神」並非對立，約伯在苦難中沒有感恩只有投訴，耶穌在十架路也沒有感恩卻唱出哀歌「我的神，你為甚離棄我？」難道我們要視他們為不屬靈嗎？或許，投訴與質問是化妝的感恩，既然人向神投訴是表明自己沒有放棄神，它那種以神為依歸的精神正正與感恩吻合，而兩者的前題都是「一無所有」的思維。原來，「感恩」與「投訴」都是以神為神、以人為人，前者的人觀是受恩者，本來一無所有，後者的人觀是受難者，也是一無所有。

在苦難中，請不要再要求受苦者為到苦難感恩，應該讓他盡情在哀傷中向神吶喊與質問，只要不停止質問，受苦者便不停止宣稱神為自己的神，而這位受苦者卻在一無所有的人生中抓著祂，並以哀歌來承載自己的人生。